我们经常想到强国富民,想到中国人的生存处境,但我们这些目光短浅的人,视野所及往往只是眼前或周围,至于“三北防护林体系工程”,似乎显得遥远而难以想象——尤其是在很讲究所谓“效益”的今天,贫困的焦灼时常被急功近利的氛围所笼罩;何况,这一被誉为“世界生态工程之最”的伟业,绝非一代人可以遂愿的。它确实是太远大太艰难了。然而,正是这一线可能的或正在实现的绿色,不仅已经牵涉到了当今中国人的生存状态,而且或更严峻的是,它将关联到中华民族的千秋万代,关联到我们的后代是否还能拥有自己的家园。说得是不是严重了?我想是没有。当我们读了长篇报告文学《北中国的太阳》(邢军纪、曹岩著,河南文艺出版社,1999年12月),很自然地会产生一种共识,那就是我们已经到了危急的必须行动的时刻。
生态环境的恶化,当然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所面临的挑战也许更为严峻。但人类是不能当鸵鸟的。而每一个国家及其民族,唯一的选择便是从护卫自己的家园做起,恰如三军将士之于领土所应该持有的那种寸土不失的感情。我感觉到,在《北中国的太阳》所张扬的题旨之中,就包含着这种护卫家园的感情。所谓“三北”,就是东北、华北、西北,东起黑龙江的宾县,西至新疆的乌孜别里山口,其中含括了13个省、市、自治区的551个县(旗),因而把这一防护林体系工程称为世界之最,大约也是名副其实的。然而,这一工程的揭幕或启动,决不是突然发生的——我们可以从这部作品读到,其中既有世界的或历史的教训,也有我们曾经置身的百孔千疮的现实的提醒。很久很久以来,我们对家园的破坏太严重了,而对大自然的不尊重,也达到肆无忌惮、无以复加的地步;即便大自然开始报复,开始以它的方式惩处人类的无知与贪婪时,我们依然麻木,依然掉以轻心。由是,《北中国的太阳》的问世,首先是一种反省,一种对于生态恶化的重新认识,正如作者在《尾声》中说的“我们除了亡羊补牢式的挽救还能做什么呢?拯救自然就是拯救人类自己。因此,三北防护林体系工程实际上是中华民族一次大规模的拯救心灵的行动。”其中有写罢祭文之后的忏悔,也有精神或理智的自觉过程中的不屈不挠与前仆后继。
这是一部很感人的报告文学作品,读后犹如受了一次精神的洗礼。作品写到了很多事,也写到了很多人——无论是不识几个字的农民,还是吃皇粮的官员或技术人员,实际上都是一些默默无闻的人,一些能吃苦、能坚持的人。我们都知道,置身于“三北”荒漠化边缘的那些地区,大都偏僻而贫困,如今为了那绿色的长城,又得承担起千秋伟业的重任。他们的路走得很艰难,但他们踏踏实实地走着。他们不是那种轰轰烈烈或频频出现在荧屏上的英雄,但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他们虽长年累月与荒漠黄土打交道,但他们的目标却连接着人类的生存前景。我们及我们的后来者,都应该牢记他们的功勋,牢记这些始终坚守在底层的绿色创造者与护卫者。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离开人世,但活着的人仍在竭尽全力为绿色操劳奔波……我想,倘若让他们孤军奋战,倘若少有全民族的支持,“北中国的太阳”如何能喷薄而出?
置身“三北”前沿的人物,虽以辛劳、血汗、乃至生命造就了一片片绿荫,但离绿色长城的最终实现,依然是任重而道远,或者说,“北中国的太阳”还没有真正升起。这部作品并没回避矛盾,也没有掩饰种树人或植草人的难以形容的艰辛苦难,特别是对于国民的生态意识,充满了重重忧虑。但我们的“工程”总算启动了,“要把树种在心上”的意识,也越来越成为一种拯救与护卫家园的自觉行动。我们再不能犹豫等待了。我们只有“一同伸出森林般的手臂,北中国的太阳才能真正升起来”——这,便是作品的结论。